2013年1月28日

石头剪刀布(上)






记忆里,那一天的天气很明媚,明媚得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目睹它的风采,但是那个人并不是我。

放学后的我只想要好好吃个饭,冲个凉,补充一下能量……不过这一切都让妈妈打乱了,被她的一句话。

妈妈毫无预警地说:“我请了个家教,今天开始上课。”

其实,妈妈会突然来这招也不是没有原因的。

我今年从中三升上中四,课业的难度仿佛套上弹簧,直跃而上。再配上我胆小内向的个性,即使在课堂上遇上不懂的地方,我也绝对不会打断老师教课——谁叫我是个善良的孩子。

我的善良没有白费,替我换来红彤彤的成绩……囧。

问题就出现在这里,我在那么多人的面前都不敢举手问老师问题了,那么一对一的授课就等于家教眼中只有我一个学生。

这叫我的内向怎么去面对他呢?

“叮咚!”

我知道那个陌生的家教来了,出于无奈,我拖着同样感到无奈的脚步去开门。

门一开,一个活人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眼前。

他不高,但比我高、外表还可以,至少没把我吓跑。

我还以为做家教的都是一副标准宅男样——戴着厚框眼镜、理平头、穿着中规中矩……

“你就是晓樱吗?我是你母亲聘请的家教,姓葛。”他无视我的打量,爽快地说。

“哦……”我好像看到一只箭朝我射来?

※※※ 

我是个内向的女孩,每一天都需要找一个发泄洞口,就好像把秘密告诉树洞,而属于我的树洞是一本日记本。

书的外皮是粉红色,封面的右下角有一对可爱的男孩女孩。不知不觉的,这本日记本从记录我的发泄变成记录冥冥的点滴……

他就是我的家庭教师——葛豪冥,我会叫他冥冥是觉得他本人更适合这个名字,这称呼只有当我在心里自言自语的时候使用,连他也不知情。

“葛豪冥,冥冥是晓樱心中的秘密称呼,今年20岁,就读A大心理学系,身高164,体重55。”

我不知道为什么,一字一字记录和他有关的东西,一股幸福的感觉就像瀑布般的涌出来,这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吗?

我不需要镜子也知道自己正在傻笑。我的傻笑在脸上维持不到一分钟就让我换成愁眉苦脸,喃喃:“不行!学生的本分是念书,谈恋爱的话,妈妈肯定会把我给杀了。”

因为我的成绩很烂很烂,要怎么形容呢?

前一阵子看报纸说一位资优生因为成绩稍微考得不理想,结果上吊自杀了。我如果是那位资优生的话,成绩单的成绩就够我吊十……不,可能要二十次。

中四的课程比我想象中的难,很多都是以前不曾接触过的科目。

最重要是,妈妈若知道我喜欢上家教,一定会把他给换掉,我不想要这事情发生。

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踏出那个名为内向的世界,不能功亏一篑,喜欢他的心情只好默默收在心的底层。


※※※


一个星期有五天可以见到他,星期一到五,下午三点到六点是我最期待的时刻。自从冥冥当我的家教后,我看时钟的次数比以前多出数倍,无时无刻地盯着闹钟看,成为我日常的一部分。

“这题要用这个公式……”

冥冥很专心地教学,手拿着铅笔,不断在参考书上画重点和写公式。我也不马虎,用心记下每一个公式和计算方法。

“剩下的你自己试着做做看。”每当他解释完一题,会让我做完剩下的同类题目,他就趁空闲的时间看接下来要教什么。

我很喜欢这段短暂的安静,做完练习题的我并没有立刻出声,而是把视线偷偷抬高。很笨的动作吧?可是我乐在其中。

补习中的他很帅,特别是戴眼镜认真教学的模样,又大又圆的双眸瞬间变得认真,多了几分书卷味。

从前的我都没有发现,原来我喜欢书生型的男生。

“怎么了?”专心看参考书的他突然回头问:“是不是有不明白的地方?”

我理所当然吓了一大跳,心里犹如小鹿乱跳,我赶快把脸低下,恢复内向的自我,真是窝囊。

“有问题却不敢问?对学生来说,这一点是致命伤哦!”他一定觉得我很好笑,因为我听见他语气透着笑意。

 “没、没事,我只是想说我做完了。”我鼓起勇气开口,但是声音和蚊子一样,小得我自己都快听不见了。

勇气这东西,大概用一次后就需要重新累积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我的声量可是比这个大多了,勇气大概就在那时候用光了。

“那么我们休息一下再继续,可以吗?”他说道,他的声音充满磁性,我的魂仿佛被他磁性嗓音勾走了。

“可以……我去倒茶。”我下意识找个理由溜出书房,让心脏透透气,恢复原本的规律。

刚刚真的好险呢!我靠在门板庆幸自己及时逃了出来。如果让他发现我的心思,我看不需要妈妈将人辞退,他也会请辞吧?

我抓了抓衣摆,往厨房的方向走去,妈妈也刚好在厨房研究她的草莓蛋糕。我步入厨房的同时,妈妈也完成最后一个奶油花装饰,嘴上正勾着满意的笑容。

“妈妈好厉害,看起来好好吃。”我像饿狼扑样地凑前去打量草莓蛋糕,出口都是赞美。

“当然,要不要吃吃看?”妈妈拿着相机替蛋糕拍下最美的一面,我常揶揄她是在替蛋糕拍遗照。

妈妈是一位充满自信的家庭主妇,做家务和做菜、甜点样样行。我好羡慕妈妈有我没有的东西,那东西就是自信。

“要,我可以拿去书房和老师一起吃吗?”我想让冥冥尝尝妈妈的好手艺,不过更想和他一起吃蛋糕。

16岁的女孩嘛!总会有些幻想。幻想和喜欢的人单独在一起,吃着蛋糕,一边享受午后的悠闲时光……

“没问题,请他吃蛋糕算是额外津贴吧!”妈妈边说边拿出盘子,切了两片蛋糕放在上面。

我则是笨手笨脚地泡了两杯红茶,茶包的那种。一切准备好了,我拿起托盘走出厨房,回到我们两人的空间——书房。


※※※


“嗯……我在做家教……好,嗯……想你。”

声音是从门的另一边传来的,而且书房里面只有冥冥一个人,会是女朋友吗?

我站在门前,明明知道偷听是不道德的行为,但是我就是无法克制自己拉长耳朵去听。那句“想你”是对女朋友说的吧?

我不知道站了多久,直到门的另一边不再传出声音吗?还是托盘上的红茶不再冒着白烟?我只知道书房的门被打开了,门后出现的脸是冥冥。

他看着我的表情是震惊,不过很快就恢复原来的样子,用开玩笑的口气问:“你回来了?我以为你要逃课,正想要去抓逃学的学生。”

“我才不会逃课,我拿了慰劳品给老师,想要叫老师帮忙开门,门就开了。”我扯了扯嘴角露出微笑,将手中的托盘抬高让他看见,证明我没有说谎。

我的大脑被五味杂全的思绪占满,早把面对他的紧张感抛在脑后。一个矛盾的想法出现:原来我也可以从容地和他对谈。

“那快进来吧!”他伸手把门拉开,脸上依然是那抹轻轻的笑容。

“哦……”我听话地走入书房,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,以缓慢的速度将蛋糕和红茶摆放在桌上。

“看起来很好吃,是伯母做的吗?刚好我也喜欢草莓。”冥冥一个人说得起劲,相反的,我却开心不起来。

如果是平常的话,我心里会很高兴,也会有一股“对他的喜好又进一步了解”的喜悦感。现在的我反常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,第一次体会什么叫作妒忌,妒忌那个冥冥说“想你”的不明人物。

“我妈妈做的蛋糕不比蛋糕店的逊色,甚至更好吃,老师你当我的家教可说是你的福气,可以吃到妈妈亲手做的蛋糕。”我挖了一口放进嘴里,尝到的味道不是奶油的甜味,而是内心发出的苦涩。

“原来你也可以那么多话的。”冥冥语带恍然大悟地说。

我头也没抬一下,所以不知道他是用什么表情说这一句话,我只觉得他这句话和我刚刚说的,牛头不对马嘴。

“多话?”这有什么好感到稀奇吗?我挑着眉不解地问,头还是垂低状态。

“该怎么说……你的学习能力并不差,我教了几天后就得到这个结论,也发现一点,那就是你不喜欢发问,有问题就会皱眉头,然后很用力地看着问题发呆。”

我抬起头直视坐在我右手边的冥冥,因为吃惊,也因为惊吓,我完全忘了与他对视的害怕和害羞。我们相处的时间只是比一个星期多一点,他却发现我的习惯,心跳仿佛有一霎那停止跳动。

“我猜对了吧?”他见我没有回应,自顾自地说下去:“那么晓樱同学,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问?”

“老师。”我说话的同时放下手上的汤匙。

“嗯?”他挖了一口蛋糕放入口中,眼神里透着疑惑。

我必须说出来,必须……

我在桌子下的手握紧,关节都泛白了,耳边嗡嗡作响地干涉我的思绪,我闭上眼睛努力平息很乱的情绪。

“晓樱同学,你没事吗?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耳边传来冥冥的声音,他大概被我的异样吓坏了,频频问我哪里不舒服。
我……决定豁出去了,不管结果是什么,我都愿意无条件地接受。尽管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勇气接受结果,但,我努力过了,不是吗?

我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,所有都坚定下来了……我没有经验,只能学着漫画、电影中的女主角,只差没露出一脸悲伤样。

“老师,我好、好像、喜欢你。”


※※※


12/4 夜晚
小时候不觉得眼泪咸,因为长大后,夹杂了酸甜苦辣而改变了吗?
这一夜,我的眼泪注定是咸的,咸中带了点苦。
一段没有萌芽的暗恋,结束了。


现在是2点47分。如果没有意外,门铃再过几分钟就会响起。

我表情呆愣地抱着抱枕,心里跟着时钟的秒针算着。每加一秒,忐忑就会加一分,我非常担心冥冥会因为我那句话,永远都不来了。

虽然他很明确地拒绝了我,但我就是忍不住感到不安,他会不会辞掉家教的工作?

“我想我无法对你这句话作出任何回应,你的重心应该摆在学业上……而且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,我比较喜欢活泼开朗的女孩子。”

他的话,清晰地回荡在我耳边,刺得我的心好痛。

我的冥冥日记又能更新了,他喜欢的类型是活泼开朗的女孩。不过这更新没使我感觉到一丝高兴,原因是我与他中意的类型恰恰相反,我是沉闷内向的女孩。

我连“预赛”都进不了,直接被判出局。

我用手抹了一下脸颊,竟然湿成了一片,我赶紧抽了两张面纸把眼泪擦干,要是给妈妈看见,她肯定会追问到底。

“叮咚……”门铃响了,我倏地从沙发上跳起来,咚咚咚地跑去开门。

我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呢?还没想到的我拉开门了。
就用最初的笑容来面对他吧……把昨天的事情统统忘掉,这样对谁都好。

“午安晓樱同学,你……哭了?”冥冥还是一身便服,背着装满厚重参考书的时尚书包,和第一次见面一样,只是这次胡须根有剃干净。

“我、我在帮妈妈切大葱,被大葱的辣味熏哭了,很笨吧?”我自嘲地敲敲自己的头,有点自暴自弃的感觉。

只有我心里清楚知道掉泪的原因。

“帮妈妈做家务是好孩子会做的事,所以不笨。”他脱下鞋子放好,说道。

我看着他脱鞋,走进门,大脑的幻想部门又播出一幕幻想图:他是刚刚工作完回来的老公,而我是等待老公回来的妻子……像新婚夫妇。

打住!我在乱想个什么劲啊?这个人昨天才拒绝自己的告白,那一幕是根本不会实现的白日梦,说得难听点就是痴心妄想。

叶晓樱,振作!

“那么我先去书房。”他打断我的思绪,径自地步上二楼的书房。

“哦……那我去洗洗手就过去。”我忙不迭地将手上的面纸团丢入垃圾桶,再匆匆忙忙跑进浴室洗手和洗把脸,顺便确定伤心全部收在心底。

匆忙的过程还被妈妈念了一下,我只是以微笑回应她,拿起今天的功课和笔袋就冲向书房。全程用时不到五分钟,连我自己都觉得这速度不可思议。

打开房门,冥冥已经戴上眼镜,随意翻翻参考书地等我,见我到了,他说:“开始上课吧,今天在学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?”

“嗯。”我点点头。

就和往常一样。

我是内向女孩,而他是我的家庭教师,这样就足够了。


※※※


放眼望去是一排又一排上了年纪的店屋,它们都长得差不多,置身在它们之中的我早分不出东南西北在哪里。

没错,我迷路了。

我除了内向,还是个大路痴,才刚告别约我出来玩的朋友,下一秒却迷路了,我明明很有信心地觉得我能记住回家的路,失策。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电话给妈妈,让她领我回家了。

很不应该的,我在马路旁准备打给妈妈。忘了安全意识的我很后悔,却又庆幸这后悔带给我和他的偶遇。

一声摩多车的呼啸刷过我的听觉,手机还未按下通话键,背在右肩的包包突地受到他人的拉扯,速度快得让我反应不过来。回过神后,手臂上传来一阵阵热辣的疼,摩多车和抢匪早消失在转角处。

我用几分钟才发现……自己被打抢了。我不敢置信地瞪着摩多车刚刚消失的地方,脚一个无力,我跌坐在人烟稀少的马路旁,左手紧握着仅剩的手机,脑袋里面全是一片空白。

“晓樱同学?”

这是冥冥的声音?为了确认,我转过头去。果真看见一张熟悉的脸,是冥冥的脸,真的是他。

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熟悉的脸孔,整个人就放松了,这一松,眼泪也跟着溃堤。我很丢脸地哇了一声,在他面前大哭特哭。

“老师……”

“你、你怎么了,是不是跌伤哪里?唉……你先别哭了。”耳边都是他不知所措的说话声,我的情绪犹如得到抚慰般的慢慢平静下来。

其实他大可以不理会我地转身就离开,但是他没有,谁叫他为人温柔,温柔得我更想哭了。

“你先起来好不好?这里是大街,我们去咖啡屋,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事,好吗?”

我没有回答,只是一味地点头。点完后就感觉手臂被人拉起,那是一双强而有力的手。他明明看起来小小只的,手掌却很大,大得可以把我的手掌包起来。

“豪冥,她是?”一道女声从前方传来,我不知道是谁,因为从地上起来后,我的视线就放在自己的鞋子上,羞得不敢抬头。

他该不会是正在和女朋友约会却无意中发现我?如果是,我现在是不是要赶快离开?

一是不想给他带来困扰,二是我不想看见对方有多么的活泼开朗。

心会受到二度打击的。

“对不起,我有点事。”他淡淡地说。

“没关系,她的手要冰敷哦!”那个女生好像挨近了点,我的视线范围多出一双可爱的帆布鞋。

听她的语气绝对是属于活泼型的那种女生,而且还温柔体贴地提醒他,我的手需要冰敷。的确,刚才抢匪拉走我的包包,皮革质的带子刮过我的手,手臂仿佛被剥了一层皮,蛮痛的。

不过,最痛的还是我的心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那我就先走了,免得做电灯泡。”

我才是电灯泡吧?我想。

我不经意的抬头一望,看见对方的背影,大波浪的卷发,娇小可爱的身材……很符合活泼可爱的形象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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