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5月24日

小品[无声的心语]


「你看你是多么的不幸,看着你心爱的人一个、一个离你而去……」

就算把房门关上,电视机的声音还有找到漏洞钻进我的房里。尽管我已窝在无处可逃的角落,但它!还是一步步逼近、靠近。

那高贝分的哭喊声直刺我的耳膜,有机会真想对在场拍摄的工作人员说一句:你们的耳膜辛苦了。

我变换姿势,改趴在宽大的双人床上,拉过厚重的棉被盖在头上,不够……再拿了个抱枕。

嗯!勉强可以阻隔那音量过大的电视机声音,继续看我的小说。

眼睛从左边移到右边,一行、两行……我逐字消化句子所要表达的意思。

「哈!要是书本会说话,我第一个把它丢在地上踩几脚,看它会不会直喊疼。」我细细看着内容,时不时发出无厘头的看法。

我嘴里吧卿吧卿地嚼着木薯片,它的碎片有时还会落在书上。不过我不在乎,反正那不是我的书,我捏起碎片丢进嘴里,继续吧卿吧卿。

「哈哈哈!」别误会,我不是因为书的内容而笑,而是想到阿姐跺脚的模样,因为那本书是她的。

「喂!」

咦?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?难道是阿姐听见我取笑她,出声抗议?!

不对,阿姐即没有千里耳,更没千里传音的绝活,那嗓音也不是她的。

不由地,我的背脊凉飕飕的,现在是晚上十点、将近十一点,突然出现的不明声音,还是一把不属于我的声音,更不属于我家里人的声音。

「喂!我叫的就是你,不要东张西望。」

又来了……我清楚看到鸡皮疙瘩从我手臂蔓延到我的手腕。

你问我听到深夜的陌生声音有什么感觉,拜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啦!

「我在这啦!这里啦!」

我循着声音的来源,视线来到书本上。不看还好,一看我就恨不得把手上的书抛开。

阿姐,对不起啊!

「我和你说,你敢把我丢下地,我就和你没完没了。」

我迟疑了。

「放我下来啦!我有惧高症。」

不要怀疑,那个声音是、是那本书发出来的,我也不想相信,但事实摆在眼前,我不得不相信,再说它还在我的手上。

我把它拿到眼前,平滑的封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蹦出两只眼睛,一扇一扇。再一次,我又泛起要把它丢开的念头。

「你赶快把我放下来,没有的话,我跟你没完没了!」

你够了哦!没完没了说个不停,你再没完没了,我就跟你没完没了!!

不过……事往往都是从违背自己信念出发的。是的,我违背自己的想法,用再轻柔不过的动作,温柔地把书放下。

上面那句,就算我要说,呃……我暂时找不回我的声音,还有……别告诉其他人,我的脚在发抖。

「算你识相。」

我忍!等我恢复胆量,一定跟你没完没了。

***

结果我的声音找回了吗?当然有啦!

结果我的胆量回来了吗?当然有啦!

结果我有没有和它没完没了呢?当然是没有啦!

我到现在还没在「我和一本书说话」的震惊中回过神。

「知道书是哪里来的吗?」它问。

「知道。」我答。不就是出版社出版的咯!

「知道里面的纸张是哪里来的吗?」它又问。

「知道。」我又答。不就是制纸工厂生产的咯!

「知道纸浆是哪里来的吗?」

再次,我心里又呐喊了——我要和它没完没了!

……

「知道世界森林日是什么吗?」它的语气一改之前的轻松,我听到里面的认真。

「不知道。」搞得我也认真了。

「靠!你竟然不知道,你这个查某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是世界森林日,Oh My Buddha啊!」

毫无疑问,我被它机关枪似的连环开炮,轰得头昏脑涨。

书啊……你连粗俗的话语也会,方言更是说得顶呱呱,还有创新新词,你真是Oh My Buddha地帅啊!

我学习能力很强吧?学一下就上口了。

它发完连珠炮式的谩骂后,开始为我解释何为世界森林日。

「世界森林日,又被译为世界林业节,英文是World Forest Day。这个纪念日是于1971年,在欧洲农业联盟的特内里弗岛大会上,由西班牙提出倡议并得到一致通过的……」

听到这里,头昏脑涨又找上我了。

「1972年3月21日为首次世界森林日。有的国家把这一天定为植树节;有的国家根据本国的特定环境和需求,确定了自己的植树节……」

听到这里,我的眼睛开始旋转了,好像坐旋转木马。

「全球森林主要集中在南美、俄罗斯、中非和东南亚。这4个地区占有全世界60%的森林,其中尤以俄罗斯、巴西、印尼和民主刚果为最,4国拥有全球40%的森林……」

听到这里,我两眼一翻倒在地上。周公我来了。

「你给我起来。」

我起来了,如果它再说这些让人头皮麻掉的话,我就倒回地上给它看,谁叫我和它没完没了。

「知道森林的重要吗?知道要感谢森林吗?书就是因为森林的存在才存在的。」

「哦……」我发出个单音,算是回答它的问题。

我竟然忘了,忘了书上的纸是来自森林的树木。

「看来你还是不知道成为纸张的树木,有多么的悲哀,我就带你去开开眼界吧!」
它说,还眨着它的「眼睛」。

「你要干什……」我的「么」还没说出口,我就被一团火红色的光包围起来。

「你好坏心啊!竟然要拿火来烧我。」我挣扎着,免得被火烧成烤鸡。

「笨蛋,那是光,不是火。」

真的?我尝试把眼睛打开一条线,映入眼是红色的球体在空中飘。不懂哪来的胆量,我伸出手去触碰它。

软软的,好像棉花糖,可是又比棉花糖来得弹性,像软糖……

我的胆子大起来了,还用手握住其中的球体,它随着我手的压挤变形,一放开它就弹回原来的样子,好像果冻。

「我不是叫你来玩的,快点跟我过来。」

「是。」我跟着它,红色的球体擦过我的身体,痒痒的。还好我不怕痒,要不当众笑出来就没形象了。

红色的球体慢慢褪色,从红色变成粉色,再从粉色变成白色。

其实我有个问题憋在心里,我现在是不是在血管里面?这些球体是不是红血球和白血球?可是那粉红色的又是怎么一回事?

接下来的画面,我确信了,我不是在血管里。

前面出现三面玻璃,每一面玻璃的里面都透着文字,从左边到右边:

笔记本、书本、画本。

从右边到左边:

。本画、本书、本记笔

「这是什么?」出于意识,我问。

「进去不就知道了?光靠表面,你不知道它里面是什么的。」这是它的回答,有答等于没有。

「要怎么进去?」不可能叫我撞破玻璃吧?又不是拍动作片。可是……奇玄电影里面,不是有一幕手指轻触镜面,就会被吸到另一个空间?

好吧!我就试试看,看会不会被吸。

我直起我的食指靠近镜面,才一碰到就引起镜面阵阵涟漪,然后,我被吸走了,这和电影不像,电影里面不都是等了几秒才被吸走的吗?

害我没心理准备就被吸走了,我要抗议!

***

我来到第一面镜子——笔记本。

这个空间,怎么说……就像在水里,可是又不是水,因为我没有感到呼吸困难的难受、窒息。

我的身体浮在半空中,脚下是一条条的横蓝线,还有一条直红线,这不就是单线簿的里面的模样吗?

「没错,这是学校写笔记的簿子。」它突然凭空出现,主动替我解除心中的疑惑。

「哦……」我点头,对它的出现并不感意外。

试问,你看过一本书说话后,还会觉得神出鬼没有什么大不了吗?不会,对嘛?

此时,我的头上方有道阴影朝我逼来,黑漆漆的,什么来的?!

我要闪,不过太迟了,因为我还不习惯这移动方式啊!

「你闪什么闪,这不是你们人类常做的事吗?这黑黑的就是你们的圆珠笔墨水呀!」它说,语气有点幸灾乐祸。

无可避免,墨汁落在我的衣服上、我的脸上,害我变黑脸,这还不是最糟糕的。阿娘喂!

我今天是穿白色的衣服啊!衣服都变成涂鸦墙,拉起衣服看看上面是什么字,一看还差点把我气死。

Aku ialah orang bodoh.

靠!我还用我的嘴巴念出来,这一定是那本书的杰作,因为我有着和它没完没了的恩怨。

「你仔细聆听,纸在说什么……」

「不要,我的衣服被弄脏才是重点。」

「叫你听就听,啰嗦什么?」

我这个人什么都好,就是喜欢欺善怕恶,我也只能乖乖依它命令,闭上眼睛仔细听着。


「哎哟!你看,我的白衣裳被画脏了。」

「你还好啦!你的主人字那么美,我的主人叻?字好像鬼画符,让我常常被其他‘人’嘲笑我是符纸。」

「我还是比较喜欢做树。」


「怎么有两个声音?」这不是一张纸吗?怎有两道声音?

「大概旁边还有另外一本笔记本吧……」这是什么跟什么的答案啊?

我们离开「笔记本」,那句「我还是比较喜欢做树」在我耳边回荡,挥之不去。

***

「对了,我的衣服。」怎么办??

「你的衣服怎么了?」

「上面的污迹……咦?」没有?白衣还是白衣,没有黑漆漆的笔痕。

「笨蛋,你以为自己是纸张吗?那痕迹只会留在那个空间,你离开那个空间后就会消失。」它又骂我笨蛋了。

不笨都被它骂笨,哼!

我们现在处于前往「书本」的连接,每个镜子都有个连接处,可以透过那个连接处,自由穿梭三个空间,这都是它告诉我的。

穿过那个连接处后,我们来到全新的空间,脚下不是单线条,而是一行一行整齐的文字。

好熟悉……我伏着身想把它看清楚。

啊!我恍然大悟,那是中五的华文课本,里面有一页是这样的。

我还未在震惊中回过神,阴影又再次朝我袭来,这次只是印在我的白衣上,图案是……

我低头看了看,嘴不由地嘀咕:「眼镜、睫毛、胡子……这是在化妆吗?!」

「哈!这不是你们最常做的吗?老是在书本上涂鸦,帮那些人物画睫毛,加胡子的。」它语带不屑。

哈哈……还真像以前我做的事。我对它的语气不以为然,反正是它的事。

我这次不等它吩咐就自动闭上我的眼睛,静下心,倾听。


「这些人类又再我身上‘化妆’了。」

「习惯就好。」

「真是搞不懂,人类创造了我们,又要破坏我们。」


这次也是两个声音,大概是有另一本书存在吧?

说真的,我不敢想象书本会说话,一想到它会在我的书架上和另一本书说话,而且还是在我睡觉的时候……心里发毛啊!

不过,这书说的话……

「走啦!时间不多了,我们去最后一个空间。」它动着身体催促我快点。

「哦……」敷衍地应着,我的心都被那句「人类创造了我们,又要破坏我们」占满了。

***

又是一阵穿梭。

最后空间是全白的「画本」,白得我眯起眼睛,这什么地方呀?白到……

「你有看过图画纸是黑色的?」它突然发问,弄得我不知所措。

「那倒是没有。」黑色怎么画画呀?我本身也是赚不到吃的半桶水画家,对画画还是有点小知识。

「那你还问这里是哪里?笨蛋。」无可避免,我又被它骂笨蛋。

要是之前,我一定会和它没完没了,现在我的脑海都被先前那些纸张说的话给占据,早就把「没完没了」给抛到脑后了。

我抬起头面对从头而降的阴影,这次的墨水不再是黑色,而是——绿

「好漂亮……」赞叹从我口中滑出,我好像看到彩虹了。

我张开双臂迎向七彩,把颜色染上我的身上,我暂时变成「彩虹」了。

「漂亮归漂亮,但是对白纸确实一种伤害。」它说,是那种冷冷的语气,仿佛我的赞叹是件罪恶。

「可是那么美的颜色,就当作是披上美丽的外衣,有错吗?」我反驳,连我自己也感到惊讶,天知道我和谁借了胆。

不过一出口我就后悔了,后悔不该一时冲动。

「你听听看……」毫无厘头的一句话,我却听懂了。

缓缓地合上眼帘,我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,好聆听它的心声。


「看,我的白衣,被染色了。」

「我看你的还好,我就没你那么幸运了,我身上的是失败之作。」

「人类就是那么自私,喜欢把他们喜欢的颜色涂在我们身上,强迫我们接受。」


看来我错了,那句「强迫我们接受」让我知道,我错了。

「走吧。」它说,话语没带一丝感情。

「嗯。」我没有异议地跟上,又回到我们最初的地方,那个让我误会自己在血管里面的地方。

「你来这里后,学到什么?」它问。

我怔怔看着它,它真是喜欢问问题,问得没完没了。

「我听到纸张们的心声。」还有,知道纸张等于是树木的孩子。我心里补充。

它没有出声,仿佛等待我继续说下去。

「纸张它们并不喜欢自己成为纸张,它们更希望自己可以做回原本的自己。」我想起那句『我还是比较喜欢做树』。

「纸张对人类所给的待遇,充满很多不满,不满为什么人类是创造者,同时也是破坏者。」这次我想起了『人类创造了我们,又要破坏我们』。

「纸张不想成为纸张,但是它们没有选择,因为人类的强迫。」我想起最后一句『强迫我们接受』。

「所以?」它又问,不过可以听出些许温柔。

「森林很伟大,它牺牲自己所拥有的树木,给人类制作纸张等,我们人类却在不断的破坏它们,不管是树木,还是纸张。」

「看来,我没有带你白走一趟。」它说,不知怎地,我可以想象它在笑,欣慰的那种。

「谢谢你带我来这里。」我说,诚恳地道声谢。

「举手之劳,再见。」它转着,越来越快,快得我快看不清它是一本书,然后……

快速的转变使我来不及说句「再见」,我陷入黑暗的漩涡,再也看不见其它东西。

别怀疑,一切真的发生在一瞬间……

***

「你这小孩,又看书看到睡着,灯也不关。」除了声音,还伴随着我脚上的泛疼,是谁在捏我的脚?!

「很痛耶!」我大叫,眼睛随即跳出,却又被灯泡发出的白光刺得在此躲回眼眶里,还拉上「窗帘」。

「还敢说痛,没扒了你的皮算我手下留情了。」

花了几秒的时间,我适应室内的光线,打开眼定睛一看。

什么嘛?原来是老妈。我松了一口气,我还以为知那本书在啃我……话说,那本书呢?

没理会老妈的唠叨,我翻开被子寻找阿姐的书。

「啊!找到了……」

不过它没有眼睛,不会说话,封面人物还是封面人物,没有异状。

「你早点睡啊!记得关上灯才睡觉。」老妈走了,还顺便帮我带上门。老妈真好,省去我关门的时间。

「那么刚刚一切都是梦咯?不过好真实。」感觉就像小说里的穿越那般,超玄的!

「不管是不是梦,我都要对你说谢谢。」我对着那本书说道,真是有够傻气的。

我起身关灯,再回到床上盖好被子,盯着天花板瞧,视线渐渐模糊,眼帘缓缓垂下,我徐徐投入梦乡的怀抱了。

淡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洒在书上,那封面人物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下……

[完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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